在我的印象裏，一般來說，法醫師很少會出差的，現在淩月就站在我面前，神情緊急，看來一定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這邊人手不夠用了，所以才會臨時找淩月過來緊急支援。

坐在出租車上，淩月疲憊地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問我：“來旅游？”

我點點頭。

她說：“哦，那就算了，本來還想著，既然人手不夠，反正我們也是老搭檔了，不如臨時拽著你來幫個忙，既然這樣的話，那就不打擾你的好興致了。”

我連忙說：“沒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跟你去看看，你不也說了麽，終究我的本職工作還是法醫，多跟你學學也是好的。”

淩月勉強睜開眼睛，歪著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重新閉上眼睛閉目養神，一路無話。

到了當地的警局，淩月直接跟局長聯系，並沒有接風儀式這樣的繁文縟節，而是直奔主題，頭發花白的老局長火速帶他們來到了停屍房。

一路山淩月對這個案子幾乎緘口不言，所以我也對它一無所知，一直到看到了屍體之後才發現，為什麽這邊要淩月支援了，為什麽淩月還要把我拽過來，我才知道這個案子的緊急性。

一進門停屍間特有的冷氣、消毒水的味道和屍體的味道就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饒是我們都是經驗豐富的人，可是聞到這個味道心情也會不太美麗，更何況，當我們進去的時候，赫然發現，停屍間裏面的屍體，並不僅僅只有一具。

整整齊齊的挺屍床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屍體，粗略一數，足足有六具，並排放著，屍體上蓋著白布，我禁不住脫口而出：“我靠，這是全家都被殺害了嗎？”

老局長搖搖頭：“這是一個連環殺人案，按照順序，第一次記是一具屍體，第二次是兩具屍體，我們剛剛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第三次的三具屍體就送過來了，現在全都在這裏，已經按死亡順序擺好，作案時間的間隔非常的短。”

淩月掀開其中一具屍體上面覆蓋著的白布，嗯了一聲：“是被掐死的？”

老局長點點頭：“但是，也不能僅僅確認為是掐死的，從我們這邊的法醫來看，掐死確實是致命傷，但是也不排除自殺的嫌疑。這傷口看上去，更像是自己掐死自己的，手上有明顯的痕跡。”

“那有沒有可能是，兇手為了不被人發現，握住了受害者的手，模仿他自己掐死自己？”我提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的想法，淩月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我湊過去看了看，脖子上面有明顯的傷痕，確實是被掐過脖子呈現出來的狀態，但是再細致的，就必須詳細解剖之後才能得出結論了。

空氣裏突然想起了一聲“咕嚕”聲，我跟老局長一楞，目光落在了淩月身上，風塵仆仆幾個小時趕過來，想必是坐最早班的高鐵，頭一天晚上加班，如果向東沒有給她帶夜宵的話，也就是說她已經將盡二十四小時沒有吃東西了。

老局長立刻說：“這件事先不著急，我馬上安排飯，你們倆先吃了再工作吧。”

“沒事，”淩月說，點個外賣進來好了，我們倆就在這吃。

當熱騰騰的黃燜雞米飯捧在手裏的時候，我恍惚間想起上一次跟淩月在解剖床上吃飯遙遠的仿佛上個世紀的事情，那時候向東變著花樣追淩月，淩月並不動心，反而戲謔地跟我說：“你一個人吃兩份？分我一份！”

恍惚。

淩月一頁一頁地翻著別的法醫寫的驗屍報告，想要從裏面找出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突然，她將報告攤到我面前，指尖指著其中一條說道：“人怎麽可能會掐死自己呢？”

這個問題其實也可以歸類於人是否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壓制本能，通俗一點說，很有可能掐到最後馬上就要死掉的時候，這個時候一旦自己有了那麽一小丟丟的求生欲望，幾乎是立刻，就會松手，頂多意識模糊一陣，然後就會重新開始呼吸，但是更可能發生的情況是，一個人已經下定了必死的決心，然後拼命地掐自己，就算下了死手，但是到最後的時候人已經開始因為缺氧陷入昏迷，手就會不自覺松開，然後肺裏重新一點一點進入空氣，這個人還是死不了。

總而言之，想要自己掐死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真那麽想死，也完全可以選擇上吊啊。

我一想，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於是我問淩月：“你知不知道鬼壓床或者是鬼附身？”

淩月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解釋說：“就是這具身體看起來是你的，其實已經不是你的了，這具身體的一切操控都有寄居在身體裏面的鬼魂來完成，包括操作這具身體掐死原本的主人，也就是我們從表面上看到的自己掐死自己了。”

淩月在人體所能承受的程度上翻了一個最大號的白眼，站起身把飯盒丟在一邊的垃圾桶裏對我說：“吃好了沒有？吃好了我們就開工。”

每個人三具屍體，當我翻開白布的一瞬間，我的心臟幾乎驟停，剛才只淺淺地看了一眼，因此沒有註意到，可是在這裏仔細看，我才發現，原來這具屍體，沒有靈魂。

人死之後一定會有靈魂的，看他死的時間應該還不長，這個時候靈魂應該沒有完全脫離身體，而且人死之後，靈魂也不是一下子全部出竅，三魂六魄，要一點一點來，但是這具屍體，幹幹凈凈，好像是三魂六魄凝結在一起像拔罐子一樣“咻”地從身體裏面拔走。

我趕緊去掀開了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我的渾身冰冷一片，六具屍體一字排開，沒一具屍體上面的白布都被我掀開，同樣的蒼白的臉色，同樣的脖子上面的勒痕，同樣的空白的魂魄，淩月在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怎麽了？你發什麽神經？”

“沒事，我沒事。”我強忍好奇和驚慌穩住自己。

這種手法特別利索，如果是鬼，想必一定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厲鬼，如果是同行，那他的道行一定不是一般的高深，就算是章九齡在這裏，也不一定打得過。

但是，如果真的有這麽厲害的鬼在附近，為什麽我一點都感受不到呢？既感受不到怨氣，也感受不到多麽強大的靈氣，一切安靜的都好像一潭死水。

淩月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她還在糾結於這些人是如何自己掐死自己的，等到晚上九點多，我們兩個各懷心事在解剖室大眼瞪小眼等著，鄭可這個小丫頭，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這次她跟淩月一起過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能鬥鬥嘴，可是隨著秒針哢噠哢噠走過去的聲音，我跟鄭可不知道是哪一個最先沒了話題，解剖室裏六具屍體一只鬼，兩個大活人，相顧無言，死一般寂靜。最終我先撐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淩月說：“要不然我們就先回去。”

“好啊，”我點點頭，明天再來，看看有什麽新的發現沒有。臨走的時候，我特意記錄下了每個屍體的身份，順序，和他們的狀態，如果還是像上次一樣的情況，有人想要用他們煉制活屍的話，想必晚上就會有所動作。

我們一路驅車回到酒店，前臺的漂亮小姐姐，看到我跟淩月，明顯楞了一下，問道：“請問要……”

“要兩間。”淩月搶先說。

我嘆了口氣。

這一夜輾轉反側，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道士的感覺器官一向都是特別靈敏的，這樣的感覺讓我很不安，幾乎是睜著眼睛熬到天亮，等天一擦亮，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洗漱。早上起來洗漱的時候，我看著鏡子裏面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拉開房門，看到淩月正站在門外，手指還曲在胸前，保持著準備敲門的姿勢，看到對方，我們均是一楞：“這麽早？”

我看著淩月脂粉都蓋不住的黑眼圈，就知道她跟我一樣，昨晚一宿沒睡，兩只大熊貓一大早就跑去了解剖室，走廊路上兩個值班的大叔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咬耳朵，內容卻格外勁爆，我聽了一楞，轉身叫住已經走出去很遠的大叔們：“請問，你們說什麽？停屍間昨晚怎麽了？”

估計這種八卦密辛一般情況下是不可以外傳的，只不過他們跟我不熟，以為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同事，居然真的停下腳步來跟我說：“你還不知道啊，我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昨天晚上，停屍間可熱鬧了，我們倆可是親耳聽見裏面傳來敲門的聲音，哎呦，你不知道裏面停的屍體死得有多慘，那是冤魂在伸冤呢！”這樣陰森森的鬼故事，配上大叔們生動演繹的表情，倒是活靈活現。

半夜的敲門聲？我大叫一聲不好，趕緊往停屍間跑，淩月被我嚇了一跳，也緊跟著我跑到停屍間裏，我甚至沒來得及減速，整個身體用力地拍在門上，幸好門也沒鎖，被我撞了一下之後，門開了，我跟淩月呆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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